和朋友聊天儿,不经意聊到了童年,聊到童年对人一生的影响,以及陪伴我们长大的那些人。那些和我们一块儿打过弹珠,踢过足球,爬过树,在繁星满天的夏夜中追逐,在遇到困难时互诉心事、相互安慰的人,他们现在在哪儿?生活得如何呢?
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前,社会不断进步,渺小的个人裹挟其中,好像没来得及细想,童年已逝。而我想记录下的,是那个时代的节奏和诗意。
我的童年,是在长江边度过的。我的外公外婆家,住在离长江不到五百米的红房子里,几乎每个周末,我都会去那儿。外婆家门口有个大院子,有时大人们会在里面打门球,球杆撞击球的声音,沉重而有力量,好像划过天空的一记响雷。街坊四邻的孩子们围坐在院子四周,边看大人们打球边拍洋画。阳光从梧桐树叶片间泻下,孩子们身上的影子变得斑驳。玩累了,孩子们就去旁边的小卖铺里买瓶汽水,肚子里胀满了橘子味道。那是20世纪90年代初期,电子产品和网络不像现在这样发达,整个世界好像泡在蜂蜜中一样宁静、缓慢,带着琥珀色的光。
因而,这本书的文字,似乎也沾染了长江的水汽,它像江边生长的一株植物,在记忆的浇灌中,破土而出,逐渐生长,穿过雾霭……
书中的人物——艾佳和她的妹妹、石头表哥、陈应雄……他们都曾真实地陪伴过我的童年,那个叫陈应雄的男孩,因为他的英雄事迹,学校为他塑了一座雕像,至今还树立在我的母校中。那是上小学的我,第一次接触死亡。我感到悲伤,但更多是不解,生命为何物?它的消逝和生长是什么样?后来,我养了蚕,每天观察它们,给它们四处采桑,看到它们从一颗颗蚕卵长成小蚕,成熟后结茧,破茧而出,化蛾,产卵,这一生命过程如此奇妙,让我对生命有了新的理解。
生命,周而复始,日升月落,一切都是大自然的规律。而生命的过程,它的厚度和宽度,是我们可以去改变的。
除了人的生命之外,还有家庭的命运,社会的命运,国家的命运,一个个的小家,组成了大的国家。在社会变革之中,小家的命运沉浮,人物如何抉择?一个九岁的孩子在面对家庭困境时,又呈现出什么样的状态呢?以上种种,再现了当时社会背景之下,一个家庭的责任和担当。
为什么会写这本书呢?源于一个暑假。我白天在空调房里写作,到了傍晚,就会觉得脖颈僵硬,遂下楼散散步。太阳渐渐落山了,晒了一天的路面热气蒸腾,但是最不怕热的孩子们,正在小区里的球场上踢足球,玩得热火朝天。有一次,球滚到了我的脚下,于是我一时兴起,带球上场,过人射门。几分钟时间的跑动,使我感到浑身舒爽。于是我加入了他们,仿佛穿越到了我的童年,我与孩子们一起奔跑,抢球,尖叫,一起坐在水泥台阶上吃棒棒冰,空气里弥漫着树根和荨麻的气味。休息时,我跟他们讲起我早年时光中的各种轶事,孩子们虽觉得遥远陌生,但可以共情共振,总嚷着让我多讲一些。
于是,我想把我的童年时代掰开给孩子们看。
写作时,尘封的记忆盒子打开了,那些消逝在时光中的经历和无数密如尘埃的细节都涌了出来,漫天飞舞,我置身其中,仿佛一伸手就能摘取。
整间屋子都弥漫着记忆中的童年。它有颜色,也有气味。它将我从当下抽离出来,又将我投向二十年前的海洋。我潜入海底,撞见鱼群,珊瑚和五光十色的贝壳,拂过我脸颊的水草,涌来的海流,我将自己沉入记忆海洋中,它们都是我写作的宝藏。
这份宝藏是我的双脚站立过的这方土地,它滋养着我。它铸就了我的精神和美学追求,曾经,我不敢去书写它,因为它太厚重,包含着无穷无尽的爱。我总是眺望远方,却不敢直视脚下的这方土地。直到年岁渐长,才有了勇气,郑重而虔诚地书写它。在这片土地上,每天都生长着故事,一代又一代的人们演绎着属于自己的故事,以自己独特的方式登场和谢幕。
沉浸在他们的故事中,是我最享受的时刻。同时,我想将这片地域的特征、文化沿袭、生活方式及民俗风物展现出来,让更多的人了解长江沿岸的这座城市。
除此之外,我希望通过这本书,再现20世纪90年代初中国城市百姓生活的历史图景,希望能为当代少儿读者呈现出20世纪90年代儿童现实生活的情感状态、时代记忆及思想成长历程,让现代的小读者在历史时代的比较中,完成对现实社会生活的认识,完善对当今时代美好社会生活的深刻认知。
写作这本书时,我又重回了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,外公外婆的红房子已经拆迁了,周围都建起了高楼大厦,我曾住过的街巷也已改头换面,不会在夏季的暴雨天里淹水了。
一切都在变化。
但善良、慈悲、助人、坚韧、宽宏、勇于承担……这些美好的品格是不变的。我希望我的作品,能为孩子打好精神的底子,为此,我一直在努力。
年2月于武汉江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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